Naeon

希望看见这个简介的人天天开心

Liar Game [A]-[D]

🌟《Fingersmith》梗,大致剧情依照原著来,时代背景不明,拒绝考据,有私设。

🌟力所能及范围内会开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



 

[A]

车灯一直开着,夜深,灯光只照得到前面一点,司机开得快,面无表情从林木环绕的道路上驶过。路是山间路,又不似山路——它很宽敞,且平滑,不用靠边行驶来让路,也没有飞溅的泥土和砂石。

 

“还有多久才到啊?”易烊千玺缩在后座,长时间的车程让他佝偻着背,他微微探头,手紧紧的攥住怀里抱着的竹编行李箱提手。

 

司机回他:“快到了,喏,你看,那就是。”他伸手往前指了指,易烊千玺跟着看,车灯昏黄,又有雾气,看不清前方有什么,只把道路两边的树显现出来,树影在车灯创造的画纸上作画,一会儿拥抱一会儿厮杀,风吹过,落叶飞舞而下,与车相触即离,跌在无边的暗里。

 

过了没一会儿,车停下来,车门被打开,寒风吹进来,冻得易烊千玺直发抖,他坐了太久,腿有些僵,动作慢了点,司机让他赶紧,管家在等他。下车站好后易烊千玺对着面前的宅院咋舌——他没见过这么庞大的私人府邸。

 

二月下旬,仍有小雪在飘零,王家坐落在城郊的老宅也被覆盖上一层莹白,这座用名贵木材和榫卯配合搭建出的中式宅院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比起时下风靡的洋人建筑,这用青瓦盛雪、窗楹拦风的老宅没那么金碧辉煌,却更显尊贵与奢华,易烊千玺抬头,头顶上的雀替雕了游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走在他前面掌灯引路的管家低声嘱咐他:“夫人喜静,入夜后断电熄灯,禁止大声喧哗。”说完他转过头,用眼瞥了一下易烊千玺的脚,“你的鞋子,”他嗤笑一声,又回过头,“明天去郑嬷嬷那儿领双新的,你知道怎么走吧?”

 

“知道!”易烊千玺说完就懊恼,没注意音量,答得有些大声,他压了下嗓子接着道:“刚刚您给我说过的。”然后他接着走,没几步又停下,把鞋子脱了下来,用没拎行李的那只手拿着,光着脚跟上去。

 

他的鞋子是木质底,硬,难穿,有点大,但是便宜,又管得久,不用经常买。这种鞋走在王宅的石板上,会发出撞击的声响,即使小心翼翼也不能避免。

 

“少爷住阁楼上,”管家领易烊千玺上楼,楼梯弯弯曲曲,走得他头晕,“你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少爷,其他的事务不用管。”管家带他走到一个没有门的小屋前,“少爷的房间在这儿,”说着提起灯照了照小屋对面,易烊千玺仔细看,房间的门是雕了蝙蝠和小鹿的金丝梨木,寓意福禄相连,“你住小屋,少爷他睡不太安稳,有什么需求会摇铃,机灵点,别让他生气。”

 

“不会的,我会为少爷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管家盯着他看,“少爷养过马,一月饲料就要三十银元,你么……”管家不说话,摇摇头拿着灯走了。

 

一月三十银元,易烊千玺埋下头,他来这儿做下人,一月薪资是十八银元——这已经很高了,而一匹马所需的吃食,就能抵上他近两个月的劳作。他往管家离去的方向看,看见了一小点衣角,管家下楼了,什么声音也没有,管家的鞋看上去柔软,舒服,肯定很合脚。他抱着自己硬邦邦的鞋和脆弱的竹编行李箱,踮着脚尖走进了自己居住的小屋。

 

小屋没有门,是为了在少爷叫他的时候节约下开门的时间,也能将使唤听得更清楚,易烊千玺从行李箱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带着的一小节蜡烛,小屋里就一张床和两个小柜子,床沿边上有个铃儿,被细线绑着,顺着线看过去是少爷的屋子,想来是有事在屋里拉一下线小屋里的铃就会响。

 

把行李放进柜子,易烊千玺脱了外衣,上床钻进被子里,被罩是纯棉的,和以往盖的亚麻布不一样,没有粗糙的感觉,也不会被刮伤。这只是个下人的被子,易烊千玺想,充实的棉花,比糠草暖和得多,他光着脚在雪天走了这么久,脚几乎快失去知觉,被冻得通红,现在却在棉花的包裹下渐渐热起来,真不可思议。

 

他背朝少爷的房门,有点心悸,又说不上为什么,感觉自己被凝视着,但这儿又没人,他转身,瞪着眼看向少爷的房间,门关得很紧,没有缝隙,看得久了,慢慢睡着了。

 

“啊——”

 

半夜有尖叫声响起,易烊千玺被惊醒,起了身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然后第二声尖叫接踵而至,他清醒过来——是少爷!

 

他掀开被子,拿了床边放着的火折子跑出去,一下子推开造价不菲的房门,他喊:“发生了什么?少爷?”

 

屋子里没光,他用火折子照亮,房内的雕花大床上没人,床帏散下来,看着有些吓人,他慢慢靠过去,“少爷?”床的四周也没见人影,他心中忐忑,还想再问,就被拍了一下肩膀,他吓得蹲下去,火折子被扔下,他张大了嘴,但没出声,有人捂住了它。

 

“你是谁?”那人松了手问。

 

掉在地上的火折子快要熄灭了,易烊千玺看见刚刚捂住他嘴的人——一个纤瘦的少年。

 

“少爷,”易烊千玺心跳如雷,“我是新来的下人,我叫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那人走开去,易烊千玺听到一阵翻找的声响,然后看见那人划亮了火柴,引燃了他手中拿着的煤油灯。

 

“对,易烊千玺,少爷您叫我千玺就好。”易烊千玺站起来,看着他将服侍的人缓缓走来,桃花眼,悬胆鼻,薄唇,穿着丝质的睡袍,露出的手腕能看见青紫的血管,骨头凸出来,头发随着步伐一点点浮动,偶尔扫过眼睛。易烊千玺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自己脸红没有,但他悄悄把头埋了下去。

 

少爷可真漂亮啊,他心想。

 

要是早知道……不,无论知道与否,他都会接下这份工作,只要是“少爷”,那么谁都一样,至于样貌,那不能改变什么,他来到这儿,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顶多庆幸下即将奴役自己的不是个未老先衰的歪瓜裂枣,对着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就算被使唤,也能免去不少怨言。

 

“刚刚……”王俊凯开了口,“我做噩梦了。”

 

恩,易烊千玺点头,期待着更多的信息,但王俊凯没再说话,他疑惑的抬起头,王俊凯把脸凑过来,离他脸只有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易烊千玺觉得下一秒他俩就能鼻尖相抵。

 

“我说,我做噩梦了。”

 

易烊千玺反应过来,他退后一步,从王俊凯手里接过煤油灯,温顺的走在前面,拉开散乱的床帏,然后他跪在那张巨大的檀木床前,弯下腰,他说:“少爷,您请睡吧,我在这儿看着。”

 

王俊凯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坐上了床,却不睡下,只是盯着易烊千玺看,半晌后他说:“你眉间这儿……”

 

“啊?”易烊千玺摸了摸眉间,“怎么了少爷?”

 

“这儿有颗痣,黑色的?”王俊凯问他,灯光下认不出颜色。

 

“不,是褚色的。”易烊千玺回答,“小时候不明显,现在能看清了。”

 

“你几岁了?”

 

“回少爷,十七岁了。”

 

听了这话王俊凯啧了一声:“都十七了?”

 

一般招下人都招得小,十五岁左右,做事机灵,人小没那么多心思,也听话。易烊千玺怕王俊凯嫌自己大了,连忙说:“少爷,我很勤快的……对了!我还有推荐信!”他想起身去拿,动作到一半又跪了回去,祈求的看着王俊凯问:“少爷,您要看吗?”

 

王俊凯点点头,易烊千玺跑出去,从小屋的柜子里拖出行李,摸黑找信,找到了就往回跑,他跑太快,这么一点路都气喘吁吁。

 

“给您。”他站着递信,王俊凯不接,过了会儿易烊千玺自己跪下去,双手托起信封,恭恭敬敬道:“少爷,请您看看。”

 

王俊凯拆开信封,摊开信纸,易烊千玺小心的解释:“是魏小姐推荐我来的,我的姑姑是她表姐的乳母,她见过我几次,还夸我能干,听说您缺一个服侍的下人,她就向管家推荐了我。”

 

王俊凯看完信,抬起眼睛看唯唯诺诺恍若惊弓之鸟的易烊千玺,他问:“你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吗?”

 

见易烊千玺摇头,王俊凯把信给他,拿手指随意点了下,“你念给我听。”

 

但易烊千玺半天没言语,王俊凯疑惑看他,易烊千玺有些不好意思,他耳尖都红了,把信纸翻来覆去看,最后自暴自弃说:“少爷,我不识字。”

 

“一个字都不认识?”

 

易烊千玺点头,然后把信折好,双手呈上递回去,王俊凯接过时发现他浑身轻颤,于是好奇的低下头去看易烊千玺的脸,眼眶有些红,快哭了。

 

王俊凯叹气,把信收好,还给易烊千玺,然后摸着他的眉间痣说:“我的母亲也有。”

 

“什么?”

 

“这颗痣,我的母亲也有。”王俊凯躺下,盖好被子,“她是朱砂痣。”

 

易烊千玺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就安静跪好。

 

“不过我没有,”王俊凯伸出手,从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银色盒子来,打开它,拿出一张照片,他摸着照片问易烊千玺:“漂亮吗?”

 

易烊千玺看两眼,又缩回去,“您母亲很漂亮,少爷。”

 

王俊凯把照片放回去,收起盒子,关上抽屉,手伸回时又折返碰一下易烊千玺的眉间,“我不嫌你大,你不用担心。信上说你是孤儿,是吗?”

 

“是的,少爷,我是姑姑养大的。”

 

王俊凯突然笑了:“我也十七岁,也是孤儿,不过我是被姨母养大的。”他一笑就是桃花盛开,欲迷人眼,好看得叫人呼吸一窒。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学问,但我的姨母很喜欢做学,你不识字,见了她最好躲一躲。”王俊凯眼睛半寐,他有些困了,“但有一点,你不能骗我,能做到吗?”

 

易烊千玺擦了擦泛泪的眼睛,然后攥紧了手,回答道:“能做到的。”他的手太过用力,指甲在手心留下痕迹来。

 

王俊凯闭了眼,开始睡,易烊千玺把煤油灯熄,跪守在王俊凯床边,过了会儿王俊凯就睡着了,但一直翻身,还嘟囔一些呓语,易烊千玺给他掖了被子,然后把床帏理好,又站起来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见王俊凯没再动作,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动作轻柔的关了门,回了自己的小屋去睡。

 

他没发觉在自己关上门的瞬间,檀木床上睡熟的王俊凯张开了眼,然后起身下了床,没点灯,就顺着记忆在地上摸索,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他开了窗户,快要天亮了,借着一点光看自己手中拿着的,之前易烊千玺落在地上的火折子,把玩了一会儿就放下,然后走到房间里放垃圾的木篓旁,想要丢进去,却在抛物的前一秒收回了手,又踱步回了床上,把火折子放进了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里。

 

易烊千玺,王俊凯念着这个名字,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眉间有一点褚色,这可真有意思,他想。

 

 

[B]

清晨易烊千玺刚起没多久,管家上阁楼来了,见他醒着,就把手里提着的汤婆子递给他,让他站好,然后管家敲了敲少爷房间的门,连着三次,一次比一次用力,“少爷,该起了。”管家说。

 

过了会儿屋里传来声音,有些哑,王俊凯说:“进来吧。”

 

管家推开门,领着易烊千玺进去,白天到了,不再断电,管家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照出还躺在床上的王俊凯身影。

 

管家弯下腰,朝王俊凯说:“少爷,这是刚来的仆人,以后由他服侍您,他叫……”

 

“易烊千玺。”王俊凯侧了身,昨晚理好的床帏不知为何又凌乱起来,他隔着一层纱看管家身后局促的新奴仆。

 

“……对,”管家有些诧异,“是叫易烊千玺。”

 

“昨晚我们就见过了,你先下去吧。”王俊凯撩起薄纱,从管家手里接过个小巧的手炉,然后目送管家退出房间,看见管家出门前瞥了易烊千玺一眼,偏头指示了一下。

 

易烊千玺急忙走上前去,用手里拎着的汤婆子去接触床边衣架上放好的衬衣和齐膝短裤,来来回回好多次,终于弄暖了点,然后他放下汤婆子,取了衬衣放在自己肩膀上,走到王俊凯身旁来。

 

他扶起王俊凯,又动手去褪下王俊凯身上顺滑的丝绸睡衣,丝织品不怎么保暖,没什么温度,只是穿着舒服,他手不经意接触到王俊凯裸露的肌肤,和丝绸一样的质感,引人遐思,也有着丝绸一样的温度,冰冰凉凉。

 

“少爷,”易烊千玺把衬衫披在王俊凯身上,“请您抬起手。”衣袖穿好,还要系上玉石做的袖扣,然后是领子,整理时望下去,是山峦一样的肩胛骨,随着王俊凯的呼吸慢慢起伏,高耸可以入云,低伏可以落海。

 

衬衫系扣时易烊千玺垂下眼不敢多看,少爷是玉做的吗?连胸膛也是玉色,通透而迷人,他屏住呼吸,极快的系好,起身去往衣架取下一件,视线里看不见王俊凯了才开始吸气。

 

然而他又犯难,看着手中衣物有些忸怩,耳尖都红了,他走到床边,询问百无聊赖的王俊凯:“少爷……这个您能自己穿吗?”说完递上从衣架处取下的内衣。

 

“为什么?”王俊凯没有接,“推荐信上说你很称职。”

 

“我之前照顾的都是小孩,没有少爷您这样……”易烊千玺绞尽脑汁,想出形容词,“这样尊贵的人。”

 

王俊凯这才接过内衣,易烊千玺弯下腰,等着,被褥被掀开,窸窣声传来,他听见王俊凯感叹,“也对,我不是小孩子了。”

 

“您比小孩纯粹,少爷,是我的错。”易烊千玺将腰弯得更厉害,小孩不懂控制,身上总是布满污秽,又吵闹不止,可以随意抚摸,而少爷不同,有丝的肌肤,玉的颜色,和花朵的姿态,伸出手去便觉玷污,要让花盛开,不能摘下它。

 

时间过去许久——王俊凯没做过这些,不熟练,易烊千玺发觉房内除了风声便不再有声响,于是他走动去拿剩下的衣物,跪下,如同呵护易碎青瓷一样轻柔的给王俊凯套上长袜,然后是齐膝短裤。

 

鞋子就在床边,易烊千玺抓过来,把王俊凯的足放进去,又用自己外衫的下摆蹭了蹭鞋面,这才站起来,伸出手背,等着王俊凯放手上来,借力站起。

 

王俊凯举起手,却没放在易烊千玺手背上,而是摸了摸易烊千玺光着的脚。

 

“少爷,脏。”易烊千玺往后退,又向前来,从怀里掏出方帕,把王俊凯摸过他脚的手仔仔细细擦拭一遍,注意到王俊凯盯着他的视线,易烊千玺收回手,“帕子新的,没用过,不脏的。”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十分懊恼,“对不起,少爷,我忘了这是麻布的,弄疼您了吗?”

 

“为什么不穿鞋?”王俊凯看他捧起自己的手轻轻吹风,天冷,风是暖的,“昨晚也是。”

 

易烊千玺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鞋子太过低劣,有噪音,就沉默,王俊凯见他不回答,也不再问,直接越过他,走到衣架旁的柜子前,打开柜子,“你穿多大的鞋?”他问。

 

“啊?”易烊千玺看过去,柜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样式精美的鞋子,他摆手,“不用的少爷,一会儿我去郑嬷嬷那儿领鞋。”

 

王俊凯没理会他,瞧了他的脚,在心里估量,在柜子前左看右看,挑选出一双拿下来,“你试试,”他走过去把鞋放在易烊千玺脚下,“应该能穿。”

 

他仰头向上看,眼神好奇,如同幼年的波斯猫,易烊千玺没法儿拒绝,右脚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怕脏了少爷的鞋,他穿上,略微大了一点,但没关系,之前的木质鞋比这个大得多,他也穿得很好。

 

可王俊凯不满意,想了下又去柜子那边,把底层的抽屉拉出来,翻出双灯芯绒的袜子给易烊千玺,袜子厚,加了袜子后就不大了,刚好。

 

磨蹭太久,易烊千玺怕误了时间——八点半少爷得去书房阅读,王俊凯挑了会儿手套,他给王俊凯穿好外套,催促着,“少爷,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从阁楼上下来,新鞋子是牛皮做的,鞋底也很软,易烊千玺觉得自己像在棉花上走路,轻飘飘又暖和,而且没有声响,他甚至悄悄用力向下跺了一脚,只有些许木板在闷哼,几不可闻。

 

一楼的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易烊千玺为王俊凯拉出椅子,请他坐下,然后询问:“您想吃什么?少爷?”

 

“随便。”王俊凯对这些不上心。

 

“牛奶可以吗?”见王俊凯点头,易烊千玺又问:“要加蜂蜜吗?”

 

餐桌是古典的样式,但上面放了刀叉,有些格格不入,易烊千玺给面包片上涂好黄油,放在餐盘里,等王俊凯用刀去切割,然后用叉子把它们放入口中。

 

吃到一半,王俊凯把放水果的盘子推给易烊千玺,“你吃一点。”

 

“这不合规矩……”下人是不能和主子一起进食的,易烊千玺想。

 

“太晚了,厨房不会给你留饭的。”王俊凯喝一口牛奶,蜂蜜放了两勺,很甜。“而且……”他转转眼珠,看向易烊千玺脚下,“这也不合规矩。”

 

水果是草莓,正当季,味道很好,价格自然高,易烊千玺没吃过这么大个的草莓,他吃的水果都是即将过季打折销售的,橘子烂掉一半,草莓小得可怜,酸酸的,洗完后水都染成浅粉色,坏掉的太多了。

 

书房在阁楼的左边,管家给他介绍过,说是夫人二十多年前修建的,藏书众多,易烊千玺把王俊凯送到书房口,给王俊凯戴上刚刚挑选出的手套,门没关,王俊凯走进去,吩咐他十一点左右来接,这期间他可以自由安排。

 

易烊千玺等到王俊凯走远才抬头,仔细看这让管家颇为骄傲的书房——他觉得称为书院更贴切,占地比少爷居住的阁楼还要大,就是有点阴气森森的,看得易烊千玺不舒服。

 

管家说除了少爷的事,其它的他都不用管,离十一点还早,易烊千玺就四处走走看看,阁楼的后面走几里有个院子,易烊千玺在里面逛,院子里是成片的桃林,还没到三月,花骨朵冒出来一点,不愿意开。

 

不用抱着小孩子哄睡,也不需要坐在满是油垢的桌子上和其他人争抢冷掉的馒头,有新鞋穿,有水果吃,还能看桃花,对了,易烊千玺补充一下,除了桃花,能看的还有美人——他的少爷。

 

雪没再下了,天空开始洒日光出来游玩,快到十一点,易烊千玺走回书房,在王俊凯消失的那扇门前守着,等了许久没见人出来,他有些担心,怕出了什么事故,于是向前推门,门没锁,只是关了,他进去,在门边发现今早给王俊凯穿好的鞋,想起管家说夫人极热爱这书房,要保持干净,他去了院子看桃花,鞋上泥土多,他脱下来,放在门外面,不脏了里面的地板。

 

“少爷?”他喊得小声,书房内没灯,只有从各个窗口漏进来的微光,一束一束在数排厚重的书柜中穿梭。没人回应他,易烊千玺微微加大了音量,接着喊,走了一会儿,看见了前方有点灯光,易烊千玺朝那儿跑过去,灯芯绒袜子厚,跑起来也没什么动静。

 

书房就一层,但也有楼梯,不高,走下来才能靠近灯光,离得越近易烊千玺越小心,他问:“您在里面吗?少爷?”再往前有道栅栏,易烊千玺推开它,发出吱呀的响声,有人因为这声音看了过来,易烊千玺抬起头,王俊凯在书桌后拿着笔对着书写东西,看见他的脸时表情有些惊讶,然后是惧怕。

 

他感到奇怪,脚下步子也没停,接着走,“少爷,到时……”他话没说完,被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停下!”

 

“退出去!不准越过那条蛇!”

 

蛇?易烊千玺往下看,刚好和蛇雕的眼睛对上,细长的舌尖快要碰到他的小腿,他失声尖叫,往后退,没站稳,跌倒了。

 

倒下来仔细看,才发现是个木雕,不是真的蛇,可能是雕工太出神入化,上色也很巧妙,几可乱真了,这才把他吓得面无血色。

 

“你是谁?”那个警告他的女声又传出来,易烊千玺看过去,距离王俊凯不远处的沙发上有个女人,看着三十多岁,大冬天穿了一身红色纱裙,披了件黑风衣在外边,很漂亮,就是眼睛下方有些青,她瞪着大眼睛上下审视倒下的易烊千玺,神情说不出的阴鸷。

 

“姨母,他是新来的下人。”王俊凯解释,“昨天夜里来的,还不懂规矩。”

 

那女人听了就不再看向易烊千玺,只是对王俊凯讲:“自己的下人怎么都管教不好。”然后她站起来,拿走王俊凯写的本子,拍了下书桌,“你刚刚叫我什么?”

 

“一时情急,请原谅我,夫人。”王俊凯垂下头,亲吻她放在书桌上的手。

 

“算了,时间到了,你走吧。”她翻阅了拿来的本子,觉得满意,笑了,“明天记得准时过来。”

 

王俊凯点头,“听夫人的。”

 

他往外走,拉起地上的易烊千玺,步伐急,快速走到书房门前,舒了口气,跟在他身后的易烊千玺很不安,跪在地上说:“对不起,少爷。”语气很是诚恳。

 

“没什么,”王俊凯捏捏眉头,“姨母不喜欢其他人进书房,我有时候会晚一些出来,你等着,别进来。”

 

易烊千玺给王俊凯穿好鞋,脱下手套,点点头,他有点委屈,他只是担心少爷。

 

“其实……”王俊凯又说,“进来也行,不要越过栅栏,在栅栏外喊我就可以。”

 

易烊千玺说:“好的,少爷。”他跨过书房的门,捡起放在门外的鞋子,穿上,又回头,抬起手,给王俊凯扶着。

 

“不过少爷,为什么书房要放蛇的雕像啊?”回阁楼的路上易烊千玺没忍住,问了下。

 

“‘蛇是无知的界限’,听说过这句话吗?”

 

“没有……”易烊千玺仰头,“什么意思呀?”

 

“蛇引诱夏娃吃下了智慧果,让她从一无所知变得智慧,在遇上蛇之前,没有善恶之分,也不存在所谓人情世故,是《圣经》里的故事。”

 

易烊千玺混混沌沌,没听太明白,他仰起头感叹:“少爷真厉害,知道这么多。”

 

王俊凯笑着摸了摸他眉间的那一点,“知道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然后收回手,“走吧,早点回去。”

 

他俩一前一后渐渐远离书院,到正午了,阳光强,没多少热度,但昨晚的积雪还是化了不少,水从屋檐流下来,嘀嗒嘀嗒,像在敲钟,一声过后又一声,延绵不绝。


(注:关于雕像,原著里是“手”,韩版电影《The Handmaiden》里用的“蛇”,我感觉依照原著的意思其实“蛇”更有寓意,所以在此用了韩版电影设定。)

 

 

[C]

房间内热气腾腾,烟云缭绕,王俊凯趴在温泉池边,探起身看屏风后易烊千玺的影子左右奔波,他肩上搭着条小毛巾,手中端着个木盆,在竖立的架子旁站了好一会儿,踮起脚尖取了东西,又急切往自己这儿赶。

 

还没走到跟前,易烊千玺看见王俊凯几乎半个身子都出了水面,慌忙放下手中木盆,毛巾都差点掉下来,然后用得了空闲的手去按王俊凯肩膀,让王俊凯退回水里,用劲儿大了,连嘴巴也被荡漾水波侵蚀,只余了鼻子和一双眼睛置于水上。

 

“外面凉。”易烊千玺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王俊凯的头发湿了不少,一缕一缕聚在一起,从眼前扫过,有的戳进眼睛,逼得他不停眨眼,易烊千玺将那些稍长的碎发一把合拢,向后一拨,又用手沾了点水,顺了一遍,露出王俊凯光洁的额头。

 

精油、干花瓣、牛奶,一样样倒在王俊凯身上,易烊千玺伏下身子,用木盆从温泉池里舀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个用牛皮纸包好的小包,一圈圈解下细麻绳,王俊凯问他:“这是什么?”

 

“老姜。”易烊千玺把姜块拿出来,锤了几下,扔到蓄满水的木盆里去,抬起头时他对上王俊凯新奇的视线,请求道:“少爷,请把手给我。”

 

王俊凯面露狐疑,不听他的,甚至悄悄往后移了一点。易烊千玺无奈,把自己双手泡进木盆做示范,“只是泡一会儿,”他举起手,在王俊凯眼前摊开手掌,“不会有事的。”

 

王俊凯凑上去闻,有淡淡的刺鼻感,他皱眉,但手却伸了出去,放到易烊千玺掌心的那瞬间他想抽离,被易烊千玺拽住,放进木盆里,抓住姜块,使劲揉搓。

 

“可能有些疼,少爷您忍忍。晚上再给少爷泡脚,老姜驱寒,能活血呢,以后手脚就不那么凉了。”

 

“哪儿来的?”王俊凯问他。

 

“前两天找厨房要,说没了,今天菜农送菜来,才给了我几块。”

 

前两天?易烊千玺总共也没来几天,王俊凯垂下眼,从前的下人服侍他更衣,从头到脚,不需要他动手,夏天还好,冬天他的床上放了两个汤婆子也没能让他四肢暖和,穿袜子时下人都被他的脚冻得激灵,有时候还会嘟囔两句——“怎么这么凉。”

 

也找医生看过,开了方子,每天两碗乌黑的汤药,难闻,也难喝,王俊凯喝了几天就受不了,把下人支出去,偷偷倒掉。来回换了几个医生,时间久了,不见起效,就说是体质问题,注意些,养着就好,药也不用吃了。

 

木盆里水快凉了,易烊千玺把王俊凯的手提出来,平时没什么血色的手被揉得通红,易烊千玺拿小毛巾给王俊凯擦手。

 

“谁教你的?”

 

“吴……我姑姑,”易烊千玺收起毛巾,抱起木盆,走到屏风后的下水道口,把姜水倒掉,“冬天太冷,手脚僵了不好干活。”屏风后易烊千玺看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虽然很粗糙,但贵在灵活。干他这一行,手脚必须快,才能有赚头。

 

收拾完后回到温泉池边,易烊千玺给王俊凯按摩肩膀,王俊凯被人服侍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易烊千玺遮遮掩掩不敢去看自己手所触及的地方。

 

“你对他们也这样?”

 

“他们?”

 

“那些孩子,”王俊凯用手拨弄水面漂浮的花瓣,它们干瘪得彻底,没有重量,跟着他手指滑动方向随波逐流,“你也这么照顾他们?”

 

易烊千玺笑了:“当然不。”

 

他在脑海里回想,狭小的巷弄乱七八糟堆着杂物,长长的竹竿从窗口延伸出去,晾晒破旧的衣服,四面八方没有光,流浪猫爬过来,老鼠跳过去,电费太贵,人人都点灯,灯油也不便宜,把灯芯用棉线续了又续。

 

巷子最深处的阁楼最矮,只有三层,有人打开底层的门,拉出个够一个人进去的口子就钻进去,快速关门,扣上门闩再上锁。屋内点了几只蜡烛,地上放了数个塑料盆,有的盆里放了麻布堆叠成的小毯子,有的放了几件有补丁的旧衣服,每个盆里都有个小孩儿,屋里几个人围着这些个塑料盆打转,空间小,挤得慌。

 

大半夜烧水,燃烧的柴木冒出烟,从没关紧的窗户漏出去,但漏不干净,有个小孩醒来,开始哭,易烊千玺听见了立即拿桌上摆的勺子从手旁的酒罐里弄出点酒,一口给小孩喂过去,没一会儿就着了,也就没了噪音般的哭声。

 

水烧好了,就一小锅,先兑冷水,然后分到没放布料的盆子里,像花农浇水,均匀喷洒,花儿被灌溉一通,能长得更好,睡着的几个小孩儿被清理一番,能买个好价钱。夜深了,人困,也累,没什么心思仔仔细细给小孩儿洗澡,像清盘子一样在水里随便荡一荡,然后拿被磨出洞的碎布擦一擦,刚刚进来的人见易烊千玺眼皮打架,过来把孩子接过去,一边给小孩儿换衣服一边挥手让易烊千玺去休息,上楼前易烊千玺听见他讲:“明天剧场有早戏,好多有钱人会去。”他点头表示知道了,想着明天得早点起来,开个早工。

 

“他们家世都不如少爷,没有那么多炭盆来供暖,水凉得早,得洗很快。”他给王俊凯按完肩膀,收回手,准备去拿浴巾。

 

王俊凯见他要走,开口要说话,刚吐了个“你”字,突然呃了一声,然后捂住腮帮子,表情也扭曲了。

 

易烊千玺才起身又回来,问他:“怎么了少爷?”眼神关切,表情无邪。

 

“咬到舌头了……”王俊凯含糊嘴说。

 

“我看看,”易烊千玺捏住王俊凯的下巴,做了个张嘴的动作,王俊凯跟着做,舌头吐出来一点,易烊千玺仔细看,舌头左侧有道小口子,在流血,鲜红的,他用手去碰,王俊凯觉得疼,缩了一下,牙齿碰到易烊千玺的手。

 

“这颗牙太尖了,”易烊千玺歪过一点头,“这还有一颗。”他收回手,眼睛亮晶晶的,原来少爷有虎牙啊,这个发现让他兴奋,就像迷途旅人发现桃花源,妙不可言。

 

他比少爷矮一点,下人说话也不敢直视主子,只能偶尔偷偷瞥一眼,没看见过这两颗尖锐的牙齿,只看见妖艳如花的嘴唇。

 

他松了手说:“少爷您等一下。”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王俊凯捂着嘴,动一下舌头,疼得眼睛都瞪大了。

 

没一会儿,易烊千玺从外跑回来,他拿了个小罐子,是用来装平时早餐加进牛奶的蜂蜜的,他走过来,放下罐子,用手指挑了一些出来,往王俊凯流血的舌侧上涂,然后用手指按着。

 

“别动,等一会儿,血凝固就好了。”

 

王俊凯仰着脖子,脖颈线流畅而漂亮,嘴唇碰到易烊千玺指腹,有茧子,磨得他不怎么舒服,但又不能动,风灌进嘴巴,发干,他伸手拽住易烊千玺的衣摆。

 

易烊千玺看他,光照过来,像空旷雪原里潺潺的河流,活跃在冰下,看到的表象波澜不惊,是坚硬的镜面,但冰冷之下,是更远的,更深层的,王俊凯眨眼一次,海底看不见的朝阳夜月相继往返,人间烟火升起又消散,在水一方的佳人化作诗歌,涉江采取的芙蓉被永久定格,时间江河日下,而岁月一望无涯。

 

“好了。”易烊千玺抽出手,王俊凯滑动舌头,在易烊千玺的手退出他的唇齿之前,舔了易烊千玺的指尖一下。

 

温泉的热气蒸得王俊凯脸红,眼尾也沾上桃色,,他依旧仰头,喉结滚动两下,然后张嘴:“好甜。”他发干的嘴唇被舌尖滋润,又变得红润,血没有完全止住,但流得少了,铁锈味道混合蜂蜜的甜,说不清,道不明。

 

易烊千玺不敢再看,又忍不住,他心怀鬼胎,手不收回去,又折返,从王俊凯眉目起航,划过浓密的眼睫,眼睛浓黑,包含星辰朝露,鼻梁不是笔直,有弧度,如山阿苍梧,终点是王俊凯的唇,摸一下,太软了,又湿润,让他浮想联翩。恍惚见他看见灯影幢幢,温泉池的水一直荡,和当年秦淮河流淌的波纹一样。

 

直到摸到那尖锐的虎牙,刺痛了他,使他回过神来。王俊凯好奇地凝视他,像在问他,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动了?

 

易烊千玺在心里感叹,少爷的眼神纯然而不落窠臼,心思天真又远离庸俗,多么难得。他还沉浸在这暧昧的氛围里难以自拔,屋外此时传赖一阵有序的敲门声,依旧是三次,力道逐渐加重,易烊千玺终于收回手,望向门口,管家的影子投在窗户上,背微微弓起,朝里面说:“少爷,魏小姐来了,夫人让您快点过去。”

 

王俊凯注意到当管家说出魏小姐三个字时易烊千玺颤了一下,他问:“你怕她?”

 

“不,”易烊千玺拿了浴巾回来,给走出温泉池的王俊凯披上,擦干,“我感激她。”

 

“感激?”

 

“是她把我推荐给了少爷。”

 

该穿衣服了,王俊凯看着给自己整理皮带的易烊千玺,忙上忙下这么久,出了一脸汗,这个下人有习惯性的小动作——使劲时会抿嘴,嘴角两边的梨涡便突如其来的绽放。汗滴在小小的凹陷里,待一会儿,又滑了出去。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我?”

 

“讲了一点,魏小姐说少爷满腹经纶,温文尔雅,让我好好照顾少爷。”要见客,不能穿得太随便,易烊千玺换了套西装礼服拿来过来给王俊凯穿上,给他佩戴好领结,“她很在意您。”

 

“是吗?”王俊凯低喃,易烊千玺不回答,一心好好装扮他。

 

终于完毕,主仆两人走出屋子,穿过一道道门槛,到达晚宴厅,推开门,看见魏汭在和夫人说话,“现在的西方贵族比起观看音乐剧,更喜爱欣赏画展,钢琴是必须学的,绘画也不能落下……”

 

见王俊凯来了,魏汭回过头,脱下右手戴好的蕾丝手套,伸出手,任王俊凯对她行了一个吻手礼。

 

“很高兴见到你,凯少爷。”她提起裙摆鞠躬,瞅见王俊凯身后埋着头的易烊千玺,指着问:“我推荐的下人没有给您添麻烦吧?需要我把他领回去吗?”

 

“没有,千玺做得完美无缺,小姐给我带来了最称心的奴仆。”王俊凯微微弯腰,“还要谢谢小姐。”

 

他身后的易烊千玺与魏汭视线触及,彼此的脸上都带着假模假样的笑意,眼神却在投掷无形的刀戈。

 

——死骗子。

 

——臭小偷。

 

 

[D]

易烊千玺在快满七岁时第一次走出巷弄。

 

那会儿他还不以“巷弄”来称呼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他只知道打开木门走出去,脚下是很长的一条路,年幼的他站在门前望过去,竹竿晾晒的衣物隐去了大部分阳光,地上都是影子,被风一吹,哗啦哗啦,光影攒动像在跳舞,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吴太不让他跑远,大多数时候他待在阁楼三层玩镜面游戏,对着缺了两个角的巨大镜子扭扭跳跳,然后看自己的身影在有裂缝的镜子上被分割开来,像自己被切碎了一样。还有其他能玩的,比如吴太随手放在地上的生锈小铁丝和一些烂锁,他拿着铁丝把它掰成各种造型,模仿大人开锁,把铁丝塞进地上坏掉的锁里。

 

巷子里也有其他小孩,围在一起躲猫猫,他不怎么下去加入,却喜欢把木凳堆砌起来,站上去,从三楼的窗户偷看,谁摔了,谁被抓住了,谁又因为不服气而打架了,像看立体的连环画,也是种别样的趣味。

 

把易烊千玺带出去的是个女孩儿,十多岁的样子,来这巷弄最深处的低矮阁楼时拿了个小布包,里面是整齐的小西装,没有多新,但很干净,跟吴太说了句带他出门玩玩后就给易烊千玺换上她带来的衣服,还用小梳子仔细打理了他的头发,把打结的部分理顺,把干燥的发梢修剪掉,最后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一步,两步,踩过身穿青苔的石板,又越过不知名的野草,无数次转弯之后,易烊千玺悄悄攥紧了那女孩儿的手——他来到了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街道宽敞,和走两个人刚好的石板路不一样,它可以容纳四辆轮子妖怪——易烊千玺还不知那叫汽车,声色喧嚣,是汽车鸣笛声、小贩叫卖声和唱片机里靡靡的歌声混合起来的吵闹,和巷弄里女人打马吊造成的闹腾大有不同。

 

还小的他站在巷弄的出口不知所措,原来……原来世界不止一条狭长的小巷;原来老鼠不是每个角落都有;原来阳光可以不被滴水的衣物遮蔽。他身体的一半还留在老旧的巷弄,而另一半已经开始拥抱繁华的街道。

 

被他牵着的姐姐没给他时间消化这一切,急急拉着他走,又是好长一段路,最后他们停在剧院的门口不再走了。

 

易烊千玺看着剧院外放好的木牌,他不识字,不知道木牌上写了什么,只看得懂木牌上的画,一个烫着卷发穿旗袍的女人张着嘴,嘴边立了只话筒,瞧了半天没明白这牌子在说些什么,易烊千玺朝着站在旁边一直张望的女孩儿喊:“姐姐,这是什么呀?”

 

女孩儿不理他,他也不气馁,用双手抓住女孩儿的衣摆,刚想再问一遍,女孩却在这时对他说:“跑!”

 

“啊?”见易烊千玺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儿直接推了他一把,易烊千玺往前摔,撞上迎面走来的妇人裙摆,没倒下,就是有些疼。

 

这时候女孩儿过来,对着妇人道歉:“哎呀,太太不好意思,我弟弟调皮撞上您了,没事吧?”说着就用手去拍那妇人的裙摆,殷勤得很。

 

妇人说没事,女孩儿拉着易烊千玺让他道歉,易烊千玺委屈,又不是他自己撞过去的,但女孩儿暗暗掐了他一下,他只好抬起头,断断续续说对不起,妇人见他生得可爱,没责怪他,还揉了揉他的头,然后走进了剧院。

 

“你听话,姐姐等会儿给你买糖吃。”女孩儿没解释为什么推他,就接着在剧院门口张望,没一会儿来了对老夫妻,她故技重施,让易烊千玺撞过去自己再赔礼,如此往复,一下午下来,易烊千玺撞得脑袋疼。

 

他年纪小,道歉时态度也好,可怜巴巴望着大人,多数人受不了,原谅他,或者掐几下他的脸,软乎乎,像个白面团,气消了就走了。但凡事总有例外,暴脾气的男人没让女孩儿触碰自己的衣物,也不接受他们的道歉,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打了易烊千玺一下,骂骂咧咧说他是个小畜生,脏了自己衣服。

 

吵闹声太大,周围人都朝这儿看,女孩儿有些恐慌,抱着哭嚎的易烊千玺匆匆跑了。

 

回了巷弄易烊千玺还在哭,手中拿了串女孩儿给的糖葫芦,红色的糖衣化了,艳色在他手上肆虐,擦眼泪时给黏糊的糖水沾上脸颊,远远看去就像血迹。

 

吴太从女孩儿的怀里接过易烊千玺,“你都做了些什么!”看着易烊千玺红肿的脸,吴太生气了,踹了女孩儿一脚。“不是带他出门玩吗?我真是疯了,居然会相信你说的话!”

 

“谁都可以,我屋里的孩子,谁都行,但千玺不可以,看看你的样子,你收获了些什么?几个银元?一块手表?或者哪个倒霉催的女人手上的金戒指?”

 

女孩儿缩了缩身子,缓缓掀起了穿着的蓬蓬裙,裙摆下有很大的空间,屋里的几个男人在吹口哨,易烊千玺瞪大了眼,他都忘记哭了——裙子下面有几个口袋,女孩儿取下来,倾倒一番,两个玉坠三个银元,一个耳环,一盒香膏,还有两个戒指。

 

“他要是听话点,我还可以拿更多。”她瞪了一眼没再嚎叫的易烊千玺,“真是个丧门星!”

 

吴太听了又踹了她一脚,把地上的东西挑了两样,然后让那女孩儿把剩下的捡起来,“别再来了,我不想再见你。”她抱着易烊千玺上了阁楼,“滚出去!”

 

那晚易烊千玺得了些平日吃不到的糖果,吴太陪他睡觉,安抚他,给他轻声唱歌:“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稍微年长一点,易烊千玺懂了当年那女孩儿做的是个什么勾当——他也学了这些东西,即使吴太不乐意。

 

但他要跟能干一些,撬锁、配钥匙、顺手牵羊他都做得很好,这种伎俩只要有人肯教,有人愿意学,那就谁都能会,但易烊千玺胜在熟练,他手快得让人看不清,阁楼里来来往往无数孩子,只有他一直呆着,把这些手段练得出神入化,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小赵经常吓他:“再偷,小心和你妈一样!”

 

是,他也知道了吴太不是自己的母亲,理解了为什么从小吴太就不许他叫她妈妈,只让他喊吴太这个称呼。

 

“那我妈妈是什么人呢?”他问吴太。

 

“你妈妈……”吴太回忆,“挺着大肚子找到我,给了我一块手表,镶了一点金的,让我给她接生,生下你,我照顾你们娘俩几天,她还虚弱,就要出去,走之前说等两天就回来,只要她成功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她没有成功是吗?”

 

吴太笑了,“她要是成功了,你会还在这儿做着这些吗?”她指了指地上摆满的小盆,以及忙着喂哭闹小孩儿喝酒的易烊千玺,“她走了三天,没回来,我打听了,她入室偷窃,被主人发现,活活打死了,尸体扔到城郊外,我去瞧,没看见人,只有一地的血,可能被野狼拖走了。”

 

“我本想让你做个普通的孩子,”她摸了摸易烊千玺的脸,“没想到你却子承母业了。”

 

烛火太暗了,火光下易烊千玺想问,那为什么要养着我呢?屋子里的孩子们,有的被滥好心的外国人付了一比钱领养走了,有的被不能生育的夫妻买走了,还有些生病了,没那个闲钱治,就这么死了,为什么要留下我呢?

 

但他没说出口。

 

他想,也许……也许吴太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呢?反正吴太没有小孩,也许这是她的母爱呢?至于是不是,谁在乎呢,他这样想心里舒坦,那就这样想着,管他是不是,吴太已经把他养到现在了,有什么关系。

 

阁楼还有三个常住人,吴叔、小赵和李姐。

 

小赵是在他十岁的时候来的,嘴坏,常惹得吴叔生气,说要把他赶出去,小赵年轻时打架,打死了人,他腿也有些问题,一激动就走不了,一直怕被人找着,躲在这儿,半步都不肯出门。李姐是童养媳,跑出来的,吴太收留她几天,她就赖着不走了,亏得她针线活不错,吴太也就留下她来帮忙。

 

易烊千玺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白天出门,开锁偷窃,盗来珠宝,用醋洗亮,典当了去;偷来衣物,洗干净,吴太再加工一下,当做新的卖出去;金饰银饰,熔了铸成金币和银币,留下来,藏在三楼的储藏室里。晚上就在阁楼和小赵李姐一起清洗被丢弃的婴儿,然后睡上一觉,再重复白天的生活。

 

直到那晚。

 

小赵在忙着熔金饰,吴叔在整理塑料盆,吴太和李姐坐在椅子上做着针线活,他把剩菜拌了拿去喂守在门边的新成员——一只小土狗。

 

突然有人敲门,毫不顾忌已经深夜,非常大声且用力,惊得小狗狂叫几声,易烊千玺捂住小狗的嘴,他轻声讲:“别叫。”

 

月黑风高,来销赃的偷儿们可不敢这么嚣张,是警署来人了吗?前几天偷的那个精美手镯,那位衣着华贵的小姐果然招惹不得吗?

 

吴叔把屋里俩沉睡在塑料盆的婴儿藏起来,又让小赵别熔了,把铁锅放在燃烧的灶台上,吴太和李姐接着做,别停,屋外的敲门声不消停,越来越大声,易烊千玺朝屋里看看,吴叔点头,可以开门了。

 

“是你啊,吓死我了。”见了来人易烊千玺舒了口气。

 

“怎么,又偷了哪家怕被找上门啊?”来人进屋,易烊千玺关门,上锁,“吴叔吴太,最近怎么样?”

 

吴太没回答,对着来人问:“你来做什么?”

 

魏汭脱了外套,放在桌上,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来找千玺帮我个忙。”

 

魏汭离开巷弄已经很久了,快两年吧,她初来时没人知道她从前生活在哪儿,父母又是谁,只知道她看过不少书,会音乐和绘画,能唬人,常常把人骗得团团转,吹得天花乱坠从老男人手上骗钱花,然后溜走。

 

她说她父母教养很好,不喜欢她这么个好赌的女儿,和她断了关系,她没钱,那只能骗咯。易烊千玺和她年纪差不多,她原来骗了东西拿来卖给赵叔时会和易烊千玺说两句,教他点骗人技巧,还算熟。

 

“你走了这么久,突然来找我借走千玺,我怎么放心?”吴太讲。

 

“这可是笔大买卖!”魏汭打了个响指,“东城王家上一辈的当家是王老太太,老爷子是入赘的,膝下就俩女儿,老太太死了后分遗产,大小女儿一人一半,老爷子跟着女儿们过活,后来大女儿疯了,死了,遗产留给她的儿子,就是加了个条件,要他成年后结婚才能取出来。”

 

魏汭有些激动:“你们知道有多少吗?数不清的古董和金银首饰,存在钱庄里的财富足以让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在国外过上富足的日子,当然了,房产和文物我们带不走,可是能够兑现的银票就有十万银元!”

 

“你要我帮你什么?”易烊千玺问。

 

“小少爷叫王俊凯,他娘死了后就被姨娘接了过去,这位二小姐醉心古籍,天天花大把的银子购买书画,继承的财产都挥霍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个矿厂还没被她卖出去,她惦记小少爷那笔钱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魏汭靠在易烊千玺身上,在他耳边讲:“我要你进王家,做小少爷的仆人,和我里应外合,让小少爷娶我,和我私奔,”

 

“他多久成年?”

 

“他早成年了,现在都快十八了,但他娘立遗嘱时脑子不清醒,以为他才刚出生,定下的时间是今年三月末,我们得快点,她姨母可计划着一到时间就嫁给他。”

 

“姨母?嫁给他?”

 

“这有什么稀奇的,”魏汭笑易烊千玺没见过世面,“有钱人家的辛密多了去了。”

 

“事成之后,我给吴太你们三千银元,千玺一万银元,再加点小少爷的服饰,怎么样?”

 

“那小少爷呢?”易烊千玺问。

 

“你关心他做什么,我们得了钱就行,小少爷送进疯人院就好,反正他妈也进去过,子承母业嘛。”

 

屋子里吵吵嚷嚷,李姐说她也可以,照顾人她比易烊千玺做得好,魏汭说小少爷不要女仆,小赵说那他去,魏汭笑他路都走不利索,易烊千玺听不真切,他脑子里很乱,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自己的母亲当年的样子,笑着,很兴奋,即使虚弱也阻止不了她向外的步子,她对吴太说:“等我回来,就有好日子过了!”

 

啪,易烊千玺拍了木桌子,一声巨响,屋里没人再吵了,都看向他,他对魏汭说:“我去,不过,事成之后,我要三万银元。”

 

魏汭说好。

 

屋里又闹起来,小土狗也叫,但没人理它,烛火飘摇,映在每个人脸上,不服的、争吵的、以及易烊千玺面庞上,露出两个梨涡的微笑。

 

 

(ps:私设16岁成年)

———————TBC———————

有人在问寒假会不会整理书单,恩,大概是不会了,我2016年看的书几乎全部无趣,给大家推荐三本吧——《乌合之众》(这本书可能需要分几次来阅读,我分了六次,一次看完的我非常佩服了!)《里尔克散文选》(这个里的《骑士旗手克里斯多夫.里尔克的爱与死亡之歌》非常有趣)《哀妇人》(上学期做演讲报告时翻阅的材料之一,蛮,啧。)

最后问自己一句,2017,能看完红楼梦原著吗?【我觉得看不完,这么多年下来,我就看到了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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